六月船歌

他需要的一切一切,如今终于有了名字。

噩梦

        鹿兆鹏睡着了,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前是一片迷雾。
        他看见他小小的白白胖胖的弟弟,雾里的他好奇地戳着婴儿的脸蛋,他爸他娘都坐在土炕边,笑得开心。
但雾散了,一丝一缕的,慢慢地穿过他的指间和耳畔,带着响亮的笑声和安稳的呼吸声。
        之后是兆海,他尚年幼的弟弟,跟在他身后去上郝先生的学堂。那雾里的兆海回头看梦中的他,眼里是童真和胆怯。
       “哥”十五六岁的少年热切而不失崇拜地叫他。鹿兆鹏慌忙抬起头,对上兆海黑幽幽的眼睛,“哥,想啥呢,快吃啊,面要黏了”他红着眼睛,带着悔恨和恐惧“兆海?”尾音发颤。兆海眨了眨眼,什么都不说,只是笑着看他。鹿兆鹏不敢看他的眼睛,他怕,他怕坠入那黑色。他扭头,发现白灵也坐在他身边,他分明看见白灵慢慢抬起头,直勾勾地盯着他,以一种慢到诡异的速度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,她说“兆鹏哥”
        他在逃,匆忙的动作撞翻了木条凳,他尽力奔跑,却再次迷失在了浓雾中。
       “哥,哥,醒醒”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叫他,他不敢醒来。长久的沉默后,那人又说:“把这个给他,叫他别胡闹了。”之后只有皮靴敲击石砖的声音。这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睛,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虚无中,白灵睡在他身边的草席上。他翻身,却不料惊醒了白灵,她的声音中有未清醒的温柔“兆鹏,醒了。”那只带着戒指的手轻轻拉过他的手。这太真实了,他甚至摸到了白灵手心里的疤痕,随后他摸到了白灵鼓起的肚子,没什么动静。当白灵快要松开他时,他感觉到有一个小东西轻轻地踢了他的手掌一下。他迅速抱住白灵,颤抖着说爱她,说她会活下去,他近乎要哭出来了,但只有沉寂还在他身边。
        怒吼,拳头,和气极的崩溃。他已经站在院子里,面前是军装齐整,军帽上国军军徽闪光的兆海。他几乎没见过兆海如此愤怒,他说他卑鄙,说他恨他,说他没有哥哥。白灵一言不发,直到他跪下求兆海,长衫扫过地上的尘土,清晨石板冰凉,兆海几乎走出院门,又折返回来,带走了白灵。
        再见兆海时,他弟弟已经濒死。他英俊年轻的兆海满脸血污,左胸有红色的血洞,蓝色军装被泥土和深色的血包裹。他把兆海放进怀里,怀中人挣扎着凑过来,连绵的炮声和飞起又落下的泥土成为背景,年轻的军官说:“我恨你。”
       那之后呢?他分明看见残破的兆海从尸体堆里爬上来,坐在土堆上对他笑,他出了一身冷汗,他跪下,泪水滴在血色的泥土里。当他抬头,只有远方红得骇人的黎明。
       有人在给他擦汗,他终于醒了,在无边的噩梦中得到解脱。借着冰冷的晨光,他看清了那个人。鹿兆海一身干净得不能更干净的军装,坐在他床边的藤椅上,细致地为他擦汗,悠悠地,带着止不住的欣喜说:“哥,我是真恨你啊。”
        天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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